一直都想着要是能停止思考就好了。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也好、如此狼狈不堪也要挣扎着生存下去的意义也好,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也好…………总之就是想从这些活着的过程中不得不面对的思考枷锁当中逃离出去,哪怕变成一副空壳也好。
帮助他人、让自己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用辛劳和汗水来回馈这个养育着自己的社会——我想要听到根本就不是这种听出耳茧的大道理,空泛而又肤浅的激励。
奉献精神也好,平等和公正的重要性也好,这样那样的陈腔滥调早在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听厌烦了。
把顺利的活了下去的自己当作模板,把用狭隘的世界观认知归纳总结而成的错误经验传授给他人,这似乎是流于人中斩除不尽的诅咒。
每一天,每一天。
完成了社会规训的大人们和以往一样带着虚伪的面具,用和蔼可亲的口吻围绕着孩子不停地讲述那些充满着爱和温暖和拯救的故事,周遭是如此,电视上也是如此。
把不存在的虚假美好当作精神食粮,把不如意的现实因素用一句只要加油就好了一笔划过。
已经无话可说了。
已经无力再反抗了。
一定要形容的话,这几乎是一种大型传染病。
即使是作为传染病,在传播学的角度上来看它也属于是最难被根治的类型。
那是不需要通过空气,只需要以思想和言语就能渗透进思维的隐性感染。
治疗的方法并不存在,只要中了一次就只有在死亡之时才能得到解脱。
平等博爱奋斗奉献牺牲尊重这种精神论如蛆虫般爬满了全身,把原本充满菱角的部分通通啃噬干净,只留下不会威胁秩序根基的器官。
真相永远只被极少数人掌握着。
只要能够朝着被规定的坐标运转,所有人都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零件。
…………
即使是这样,没有被浑浊所污染的岁月也是短暂的存在过的。
季节交替地倒放着。那是堪蓝的晴空下,在小学的教室里发生的事。
模糊的记忆还朦胧地记得那是一节社会实践课。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调动孩童们的思考积极性,讲台上的女老师向班上所有的学生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将来能够变成了不起的人物,你想要做些什么?
直白且苍白,大概只有在小学教室的黑板上才会出现的题目。
也许是觉得太过可笑,那个时候众人的回答直到现在我还隐隐约约地记得。
‘为了让大家都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我要努力地治理自己的国家。’
‘我要消除这个世界的上纷争和贫困,让每个人都拥有更平等的待遇。’
‘我要让法律变得更完善,让每个受到伤害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我要让动物接受更多的教育,总有一天也要让他们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文明。’
…………
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地述说着自己所期望的,理想中的世界。
说到底,小孩子就是这种单纯且一根筋的生物吧。
总感觉好麻烦。
总感觉不管说些什么都会与别人重复,该怎么办呢?
年幼的我试着做一件别人不敢做的大胆举动。
说真心话就好了。
学校的老师不是也说了吗?做人要学会诚实。
我想我只是在遵循这个教诲而已。
所以那一天我在黑板上是这样写到。
“我要把所有的规则和秩序都通通破坏掉。无论是强者也好弱者也好,都不能在别人身上制定规则。”
——这是过于荒唐可笑,哪怕再向别人提起一次都会难为情到要捂住脸的胡言乱语。
但那又确实是我对梦中所梦见的,完全自由的,无拘无束的世界的叙述。
————
这并不是书上说的,而是自己总结出来的一种思考。
所有的文明个体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在遭受世俗秩序的侵蚀和洗刷。
这里所说的世俗秩序并不是指法律或是道德观这种更加摆在明面上的事物。
如果硬要说的话,这指的是一种行为特征,是一种使人们似乎更懂得也更习惯于伪装自己的行为特征。
只把将周围人认可的部分表现出来,把不想被人知道的部分牢牢地藏在心里,从不对外向人展示。
与其说是后天习得的本领,倒不如说在逐渐演变的过程中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
因为本能无从抗拒,所以隐瞒和撒谎成为了交流的常态。
也许是为了不受伤,也许是为了更安心,社交者们将交流的话术打磨得越来越圆滑。
不感兴趣地称赞着他人的优点,对着热门话题发表违心的观点,对认识或是不认识做出浮于表面的评价。
他们在交互中不断精进着自己的技艺,直到再也无法分辨彼此。
很快,每个人都变得只会说同一种话了。
这个人好美、那个人好丑、这个地方好有趣、那个地方好无聊——因为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配合著彼此,在他们口中流传开来的话语形成了对事物的固定评价。
统一的价值观捆绑着群体的利益,毫不留情地裁决着站在对立面的异端。
倘佯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日常中,脑里常常产生着思考。
他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赞美着班主任的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班主任是严厉且不识风趣但值得尊敬的人吗?
平静地讲述着家庭背景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家庭环境虽然有些残缺但仍然充满着爱吗?
装作天真灿漫的她是真的觉得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够在班上和大集团的公子哥平等相处吗?
学习成绩不好将来应该会在店里打工的他是真心在祝福那些取得卓越成就的人或天才吗?
他们是真的认可现在的人生,满足于此时此刻的现状吗?
不,不是这样的吧。
就算他们能瞒得过同类人,就算他们能做到欺骗自己,他们也不可能瞒得过我。
我是知道的。
正因为能够忠实于自己的欲望,所以我才知道。
所谓本质这种东西。
那不是可以被遮盖,可以被掩饰的存在。属于每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形状,无论何时都会不经意地在行为举止当中投射出来。
从局外的观测者的视角上来看,他们的演技浑身都充满着破绽。
怎么说呢,真是群好懂到可笑的家伙呢。
正因为是在人前,所以即使在和朋友交谈时也不会说人坏话;正因为想要保持轻松愉快的氛围,所以即使他人有着不同于自己的观点也不泼冷水;正因为知道自己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状,所以选择了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这就是所谓大人的作风吧。
在学校这座巨大的牢笼中,预演着长大成人后的行为处事,参与着围绕功名利益的角逐赛跑。
又是似曾相识,充满着既视感的轮回。
无论是这家伙也好那家伙也好,结果到头来都会变成同一种生物吧。
说着大家都认同的话、与集团抱在一起、拥护着既有的秩序、为自己贴上无害的标签。
在早已被注定的阶层牢固的未来中,扮演着各自拼图的碎片。没有变数,没有波澜,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运作。
正因为如此,所以说我才讨厌去观察这群NPC啊。
——————
“那就这样了,再见~~~~!”
“哦!明天社团活动见——!”
夕阳沉下,晚霞映染着天空,冷风呼啸着刮过枯叶。
从窗外收回视线,望着昏暗的天色,一声带着疲惫感的吐息不禁从嘴边溢出。
走廊的条形木板在脚底下哢嚓作响,一整排已经关门的教室木牌映入视野。
我目前身处的地方是旧校舍的二楼。
距离放学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踏上归途,操场上开始变得冷清。
作为升学校的松之川学园由于提倡自由自主的校风,所以一般情况下允许学生在校内逗留到很晚。
但尽管如此,对于作为归宅部的本人来说,学校这种地方显然并不具备多大的吸引力。
被朋友邀请进行夜晚的校内大探险这种现充味十足的活动理所当然地可以早早以排除法消除掉。
虽然名义上的朋友我姑且还是有的,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Give and Take,是一种被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族群。
要我和他们做什么促进友情的互动简直像是恶质的玩笑,要列举出比这更猎奇的惩罚游戏都十分困难。
综上所述,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的话现在的我想必不会身在此处。
对于直到最近才挖掘出生活的乐趣,正在重新学会热爱生活的阳光青年来说,现在只有早点脱身的念头别无其他。
然而,即使不情愿成这样,我还是得履行身为学生的本分。
把我叫到这里的是一则校内广播。
因为人当时正好在班上,要现场逃跑首先就不可能。虽然途中改变目的地的机会有很多,但这样做无疑对往后没什么好处。
也不知是吹的什么风,学习成绩既不显眼但也从来没搞砸过的自己这次居然会破天荒地被辅导员所盯上。
这到底是我搞错了,还是最近的热血教育剧太洗脑了?
一般而言,被叫进学生辅导室,对于并非学生会干部的人来说这基本意味着说教。
一直以来都以为和说教无缘的我,现在看来终于也要迎来这样的场面了。
可恶,明明是身为到了明天也注定会被疯狂压榨的社畜却还要对别人家的小孩多管闲事,这群大人的精力到底是有多旺盛啊?
来到走廊的尽头,辅导室的大门就在眼前。
情况不明,一直呆站在屋外思来想去也不是办法。
既然该来的避免不了,那就不如学着勇敢地去面对。
决定保持积极思考的我,打算起码在这个短暂的情景下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学生。
“……那个,我进来了——”
随着门把扭动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不失礼貌地朝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
“哦!终于来了吗~~?来来,不必太拘谨,不论坐哪里都行。轻松一点。”
不出所料,坐在房间中央迎接自己的是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大叔。
虽然我也不是没期待过夜晚与成熟女辅导员进行深入交流这样的甜蜜展开,不过现实果然就是没有任何幻想要素可以容身的地方。
面前的男人有着标志性的啤酒肚。
无论是西装革履却又连衣领都没系好的模样,还是脑满肠肥的轮廓,都会让人一看就产生一种身任教职却无所事事的闲人的印象。
他招呼人的样子很是热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只会对晚辈才会这样。总之,我沿着他的位置迎头走去。
天花板上垂落着成排的吊灯,微弱的光亮直射着正对面的地板。
傍晚的学生辅导室的光景与我在白天时感受到的不太一样,多了些阴森的氛围。
橱柜上摆放着各种奖杯和奖牌,四周摆着品种不明的盆栽,中间是和两张高级沙发椅排列在一起的木桌。
窗帘被紧紧地拉上,室内阴森而不透光,隐隐反射着灯光的是桌上的烟灰缸。
仔细一看,上面还有疑是才燃尽的烟渣的残留物。
“那个,虽然我不太想说……不过我记得校内应该是禁烟的吧……?”
“啊,这个啊?没问题没问题。反正这个时间段也不会有人看到。你看,又不是风纪检查的时期。”
看到我小心翼翼地瞄着夹在两根指头上的烟蒂,大叔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随手又放在嘴前抽了起来。
“怎么说,真介君也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
“是嘛。真遗憾……”
走到面前,我从上到下地打量起这个男人。
尽管从嘶哑浑重的嗓音中不难推测其年龄,但他语调里油腔滑调的部分却又充斥着与年迈长辈不同的年轻感。
与被工作榨尽,眼睛里没有神采的社畜感觉不同,是个正保持满电状态精力充沛的人。
虽然都同在一所学校,但这应该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以初次见面来说,总感觉有些眼熟。
那不是在校内偶尔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在更早之前,在无比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似乎都找到相应的轮廓。然而,越是深入,就越是回想不起来。
我的感觉告诉我,我说不定在哪里认识过这个人。
用这么不确定的说法,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更加清晰的印象。如果不小心当面认错了人,对当事人来说将会是非常不礼貌的。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是很怕老师我吗?”
“不,没这回事。”
“那就是身体不舒服了?”
“那也没有……”
“既然是这样,就不能表现得更放松点吗?”
“我会尽量的。”
“这幅表情…………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这么想让老师快点进入正题吧?也是啦,突然被拉到办公室里换作是谁都摸不着头脑吧。老师不会怪你的。话说回来,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与人面对面地交谈了,老是动不动就躲在手机里……哎呀,只有这种时候才叫人怀念当初那个可以慢慢喝茶的世道呀。好了,先坐下先坐下。”
嘴里碎碎念地,吐完了最后一圈,大叔满足地掐灭了烟蒂,后背陷进了沙发背。
受到他的招呼,我也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正对面的沙发椅上。
这是以高级皮革为材料缝制的贵宾椅,只是摸上几下扶手就能感受到其造价的高昂。
曾经听说校方因为土地开发消耗了庞大的资金,也不知道添置这种奢侈的室内用具的费用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起来还有话没说,但又似乎不急于把话讲明。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有着什么关子没卖,我这边决定主动开口。
“——请问,把我叫过来是什么事?”
我倒不是想装傻才问的。
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我并不是爱闯祸的类型。
大到打架斗殴,小到偷带零食,这种违法校规的事情通通与我沾不上边。
相比起还算爱出头的中学时期,如今的自己应该算是足够稳重的人了。
既不惹事生非,也不会刻意地对周边发生的大小事品头论足。
不会太孤僻到引人注意,也会恰到好处地给予大人们他们需要的反馈。
不低调也不显眼,说是老实安分的学生模版也不为过。
就算思考的模式与别人不同,我也从来没有将其表现出来过。
不过,凡事必有其因这句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要说这样的我能有什么事情出格到引起别人的注意的话…………
“喔?真介君难道自己没有一点头绪吗?”
“头绪……”
“你想想,比如说跟朋友起了争执啊,跟父母闹离家出走啊,偷偷把游戏机带进教室被发现了啊。总会有什么吧?”
“这种事情只要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了吧。我可没有做过什么违心事。”
“是吗~~~~”
他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
“如果真介君说自己没做过违心事那想必就是这样了。咳咳,这里可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啊,虽说对真介君来说不是违心事,但这样还是不太好吧?未成年之间早恋什么的…………”
果然是这样吗。
刚刚的预感直接命中。
虽然在过来的沿途中隐隐也有猜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我并没有太将其放在心上。
毕竟老师会因为学生的恋爱问题而亲自出场,这样的事例我已经很久没听闻过了。
松之川高中在明令上是禁止校园恋爱的,因此早恋跟违规是等同的行为。
但是,这种明令跟禁止携带手机,禁止染发这样的规定相较之下没什么区别。
换句话说,只要能够不被大人们注意到,在更松弛的尺度下,可以违反校规而不被惩罚的灰色地带还是存在的。
与谁谈恋爱是个人的自由,就算家长可以介入,但这也不应该是教师可以插手涉足的问题。
我被这个人叫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被执行这种越界的教育?
“早恋吗……”
见我欲言又止的,大叔连忙摆了摆手。
“啊啊啊,不是这样的,你先别急…………老师把你叫到这边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训斥你的。那个啊,即使是老师也知道这年头昭和时代的那一套做法可不管用了哟?首先在那之前,先做个自我介绍。老师我是中馆,二年级的教导主任。怎么样,你应该多少有听说过吧?”
教导主任吗。
很不巧,对于去记路人甲路人乙的名字什么的我可从来提不起什么兴趣。
“是的,我知道的……是中馆老师吧。”
说心里话什么的也很麻烦,我简单地附和道。
但他好像却因此来了劲。
“对对~~中馆老师,是大家敬重的中馆老师哟。很好,再Reply一遍,这一次要大声一点,中馆老师——”
大叔……不,中馆看起来似乎非常中意学生们对自己的称呼。从那眉飞色舞的神情中,那种藏也藏不住的迂腐气息更是洋溢而出。
不仅是行为举止,连说话方式都充斥着浓浓的加龄臭。
一看就是那种没有大脑,只要被人吹捧就会忘乎所以的肥猪。
即使是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名校的教导主任吗?
这个世界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然后呢,老师找我来就是为了要讨论这件事?”
到了这个份上,谜题已经基本被解开了。
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校内几天前飞速散播开来的谣言吧。
被所有人都喜爱的偶像,和同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生谈恋爱。
以八卦来说过于劲爆,只要是有恋爱脑的人都不可能将其放过。
于是为了整肃躁动不安的空气,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决定直指元凶,拆散无法控制荷尔蒙分泌的小孩,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在秩序森严的封闭环境下,这是很常见的做法。
要不着痕迹维持秩序的最好做法,就是在暗中操纵人心,适当剿除碍眼的出格者。
让在校生们更专注于学习,让家长们更感到放心。只要掐灭了不安的火种,一切都相安无事的日常又能平稳地持续下去。
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这次事件发生后,麻烦事就像是受到感应似的一股脑不断地找上自己。
先是被损友审讯,又是在体育课上被人找茬,这次则是被老师传唤。
这一连串的遭遇,已经难以用偶然来形容了。
果然还是要赶紧把犯人揪出来才行。
“总而言之,因为恋爱事件会破坏大家学习上进的氛围,所以老师是希望我和岁纳同学分手,以免对其他同学造成不好的影响。我说得对吗?”
我总结道。
“哦哦,脑筋动得真快~~不愧是那个人的孩子。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中馆敲了敲桌子,一副我好像说对了但又没有说对的模样。因为他突然说出了奇怪的话,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在这里多想下去也没什么用,我搬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也直截了当地说清楚了。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
不知是不是真的感到惊讶,中馆瞪大了眼睛。我则接着说了下去。
“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一场低级的恶作剧。虽然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听闻过,但我其实在班上一直以来都担当着招人嫌的角色。因为经常和堂冈以及片滨同学他们来往,我向来都被当成是变态团体的成员。不受同学们待见,被取上难听的绰号,还会遭受恶意的排挤。”
“喔?所以真介君想说,这实际上有霸凌的成分吗?是因为有一些人看不惯你,所以才编造出这种谣言来栽赃陷害你?”
中馆看起来很快就跟上了我的脑回路。
“不,问题倒也没到霸凌那么夸张。正如我刚刚所说,这只是一起恶作剧而已。看不惯我的那些人制造出虚假流言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观赏我的出丑来取悦自己。”
“出丑?这到底有什么丑可以出的?”
“是这样的。简单来说,他们想要追求的效果,就是希望我被全体学生施以白眼吧。首先,正如老师所知道的那样,岁纳同学在今年学园祭的表演后火得一塌糊涂,拥有着火爆的人气,到处也都是倾慕她的追求者。而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学习成绩并不出众,也没有什么特长的普通学生。像这样的两个人,作为情侣理所当然是匹配不上的。但换个方面去想,如果两人被突然传出正在交往呢?引来铺天盖地的关注自不必说,身为交往一方的我也一定会被其他条件更好的男生所敌视。他们在做的,正是在远处观望这出戏,以满足自己恶趣味的心理。”
这是为了让人简单易懂的理解而做出的解释。
符不符合事实不重要,听众愿不愿意相信才更重要。
对于作为全校公认的高岭之花的女孩子,男生们普遍都对其抱持着只可远观不可近触的想法。
正因如此,与其让他们相信自己高攀不上的女神会被跟条件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的毛头小子抢走,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都是假象。
这番论据抓住的正是这样的心理。
只要操纵好这种心理,再加上当事人的证词,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这也是我有自信糊弄所有人的依据。
“原来如此,这下我彻底明白了。”
中馆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开始我也担心身居高位太久了的人头脑会不会很顽固,但看来这是我多虑了。
他还算有着通情达理的一面。
到目前为止对话还算顺利,这让人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应该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然而,正当我有了底气,打算彻底做出定调的时候,中馆却冷不丁地换了种态度。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不过老师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呢。”
“是什么?”
“真介君说是误会,但在老师眼里却这么看来呀。说到底,男女生之间进行交往,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从刚刚的说法,总感觉真介君多少对自己有点太没自信了哦?”
这家伙…………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说的是,有没有可能这只是真介君单方面的说辞,但对方却不是这么想的呢?距离亲近的男女同学一方对一方有好感,然后在周围的人看上去就是那样。真介君和岁纳同学有过来往,这本身是不争的事实吧?”
“我和她只是在走廊上碰见过几面的交情而已。老师所说的情况并不存在。还有,就像我刚刚所说的,像岁纳同学那样的女孩子,只要她想的话男生什么的可以随便她怎么挑都可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会特意看上我的理由。”
“诶,是么~~~~凡事都一口断定可是不好的啊。都说爱是激情碰撞出来的火花,说不定是在你表白后,人家被你勇敢的身姿打动而坠入了爱河呢?你看,青春期什么的不就是这样的吗?”
中馆依然揪着我不放,丝毫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他撅起了嘴唇,糟糕的观感让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唯独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明明底下有那么多问题学生?
这明显很古怪吧?
“少女漫画看多了才会有这种想法吧?太蠢了。这种妄想过头只为了迎合低俗观众心理才编撰的桥段,连现在的电视剧都不怎么演了。”
“呃,是么?真介君还真是没有梦想呢……明明还这么年轻,老师总感觉很失落呀。”
啧,烦死了。
因为再被纠缠下去可能要暴走了,我受不了地做出了最后的声明。
“总之我想表达的是,是有人为了看我的笑话,才费劲力气杜撰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实来。我是清白的。因此无论是写检讨书还是叫家长,这些事我都希望可以避免。”
“写检讨书和叫家长?喔哦,原来你之前是在担心这种事情啊?”
“…………”
“啊哈哈~~这种担心也太多余了。老师我向来是抵触以极端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放心吧。”
“那就帮大忙了。”
“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我最后再确认一次。真介君没有早恋,只是被看你不顺眼的同学陷害的,对吧?”
“是的。”
“所谓的和女同学一起进过宾馆,在寒假的时候一起同居,即使在校内不顾大众目光卿卿我我,那些也都是被编造出来的对吧?”
“完全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是无辜的。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亲自向当事人求证,这样就能一清二楚了。”
“很好。”
也不知是对什么东西安心了,中馆的嘴角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倾斜。他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咳了一声。
“因为学生本人否认了交往的事实,整起事件会被当作同学之间无伤大雅的开玩笑。好吧,老师会这么向理事长报告的。”
这就是所谓的走个惯例流程的意思吧。
校方站在保护者的立场也有各种各样的考量,一般都希望能找到问题的源头,尽量大事化小,进行表面化的无害处理。
看来这件事不管怎样应该是了结了。
会谈的结果对双方来说都是满意的。
我收获了来自教师方的信任,老师则收获了来自学生的器重。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收场。
一切看起来都能够平安无事的结束,这比什么都好。
我见准机会准备起身离席,见状,中馆却选择叫住了我。
“喂。等等,话还没说完呢。”
他端了端手上的茶杯,用手势示意我坐下。
“好不容易能够和老师谈谈心,真介君就这么急着走吗?老师我好寂寞呀。哎呀,别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嘛。我只是想跟坦率的学生再多聊点家常话而已。这里让我们放下教师和学生的立场,坦诚相见一点如何?”
“…………”
坦诚相见?这又是吹的是什么风?
这个肥猪看起来似乎还没有聊尽兴的样子。
莫不成是因为一个人处理公共文件太清闲了,所以才以聊家常为名义打算让学生陪自己消磨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是不折不扣的公权力滥用。
我回头一定要向教育厅进行检举。
虽然也有就这么一走了之的选项,但因为随意地反抗大人事后可能会传出不好的名声,我只好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回到刚才的话题,真介君说没有和岁纳苍由同学交往是真的吧?”
“是的。”
“那她身边有可能会有其他男人吗?”
“…………我没有怎么观察过,所以不知道。”
“诶~~胡说,你也是她的粉丝吧?”
“完全不是。”
中馆的问题越来越刁钻,而且越来越朝着不正经的方向发展。到了这里,即使是我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个氛围令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我无意地环视着房间。
门窗禁闭,光线昏暗的辅导室。
墙角旁的柜门紧锁着,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办公桌上叠着一捆捆厚重的文件,笔记本电脑闪烁着灯光,看不到屏幕上在显示着什么。
监视摄像头的角度对准着这里,听不到室外的任何动静。
所有的事物加在一起,在脑内营造出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某种奇妙意象。
直觉向我述说着,眼前的这个肥猪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一般大人。
“不过,原来如此。是清白的吗……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男人碰过她的身体,一切都只是单纯的错觉吗。是嘛是嘛,没有任何不纯异性交往的事实吗。是嘛是嘛…………”
中馆自顾自地念叨着什么,语气当中渗着挥之不去的阴森感。
那不是哺乳动物,更像是通过爬行生物的声带才会发出的声音,听了就会让人心里会不由得泛起疙瘩。
“那个…………老师?”
“啊,抱歉呢,稍微自言自语了一下。”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了。真介君要回去的话,老师是阻拦不了你的。不过啊——”
中馆突然变了一种表情。
“真介君,你说谎了吧?”
“…………”
他的神态突然从充满威严的长者,变成了油腔滑调的小混混。
这不单单是态度上的转变,更像是精神人格的某种切换。
他狡诈且戏谑的眼神,完全颠覆了原本给人带来的印象。
那是毒蛇终于张开獠牙的瞬间。
“真介君,想要骗我也是没用的。表面上表现出洁身自好的样子,但你也正处于思春期,对同年级可爱的女生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吧?”
“…………”
“不止是交往,你应该也想和岁纳同学做这种那种的事情吧?比如说……做爱什么的。”
“啊,什么都不用说了。老师也同样是雄性,所以非——常懂你的心情喔。你看看,推倒全校最出众最漂亮的女孩子,烙下私有的印记,在子宫里痛快地播种。没有什么比这再有成就感的事情了,对吧?嘿嘿嘿…………”
不顾形象地嬉笑着,中馆露出了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
毫不顾忌他人视线的丑态淋漓尽致地展现在眼前。
半伸出的舌头舔着嘴唇,嘴角以诡异的幅度上扬着,鼻子里粗重的白气呼个不停。
一只手摁在肚子的赘肉上,粗壮的大腿向外岔开激烈地抖动着。
全身上下随着下腹部的运动前摇后晃,思考完全沉浸在自我臆想出来的光景里。
“你看看,那孩子简直就是被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吧?有着不逊色于写真模特的脸蛋也就算了,无论是胸围腰围还是腿围,都是这个年龄段少女才有的黄金比例。对,就是那种离熟女风韵还有一点距离,但又恰到好处的青涩和纤瘦。说话声音好听,对周围的人个个都很客气。很会察言观色,但内心却又相当自负的这种反差实在叫人受不了。那双眼睛,从第一眼看见的瞬间就会被吸进去,你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让那双眼睛从下向上俯视你一天会是什么感觉。虽然因为不是运动部的,腿部肌肉不够状实这点有点可惜,但缠挂在肚子上这样倒也有这样的风味。啊,对了,这种时候不管怎么说都得是运动服吧?只有运动服才能最大限度把肉体曲线的优美感传达过来。还有,比起像那些下贱的母狗一样趴在地上,这孩子一定更适合屁股被托着,双手紧抱着男人胸膛的前入式。如果是这个姿势,无论是娇羞的神情还是不安分地晃动着的乳房都能一饱眼福,顺带还能将那头高贵的长发任由自己的手心自由自在地摆弄…………我强烈推荐先用这个姿势享受三个小时,然后躺在床上让她进行胸口按摩。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一边自慰,然后趁其不备一口咬住她的乳房。啊,不行了,光是想想就要失禁了,实在太期待她到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他喘着粗气,不作停留地接着道。
“说到底,她的美丽本就不应该被那群不懂得优雅为何物的毛头小孩所践踏。早在她入学的第一天起,不,早在翻阅学生名册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明白这孩子的价值了。那是理应被保存在展览室的天鹅标本,不应被灰尘沾染和触碰的纯白的结晶。少女之身的她本应更加洁身自爱,以纯洁之身度过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然后再把洁白的身心奉献给理应奉献的对象。那个真正会懂得怜惜和疼爱她的存在,才会开凿出她身上真正的潜力。那不是亲吻或交欢那种低级而龌蹉的俗事,而是让肉体和心灵的每一处都能得到升华的超脱仪式。对,那就好比向神的使徒进贡,将不存在于凡间的愉悦铭刻进彼此的骨髓。那滩鲜红的圣水应该会在满月的映照下夺目璀璨,那一声声娇喘应该会成为环绕在天池旁的仙音。接纳了属于自己的正确的形状,她才能第一次成为真正的女人,她才能第一次兑现自己的价值。所有的流程、所有的安排都不应该被打搅。否则,那就是对美的亵渎,对主的旨意的反抗。对,一切都应该遵从理想中的姿态…………”
在吐沫横飞、激情洋溢的长篇大论中,男人的神态正变得越来越高昂。
脸色潮红、心率失常、那对狂热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向什么,倒不如说是在膜拜着不属于这世间的某物。
投射着欲望的丑陋之物,仿佛即将在他的身后化作成形。
怪不得从一开始就一直有一种违和感。
已经不需要感到疑惑了。所有的不协调感全部连上了。
从结论上来说,这家伙很危险。
如果说人间存在着披着人皮的野兽的话,那么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定也会被归类进去。
虽然由我来说绝不算合适,但他的心中明显潜藏着某种更加阴暗,更加深邃的事物。
那是不能在表面舞台上登场的存在。要是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恐怕只会引起恐慌与混乱。
因为那已经超越了普通人可以理解的范畴。
得不到热切的回应,中馆的热情开始消退。作为长辈在学生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性癖,看来他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抱歉啊,话匣子一打开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太多话,这是老师一直以来的坏毛病。哎呀,麻烦了,老师怎么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呢。”
“…………”
“真困扰呀~~~~我也是个家室和儿女的人,在大家面前姑且是个道高望重的前辈呢。像这样在学生面前不小心说出些性意味太明显的内容的话,要是被其他老师知道了毫无疑问会被开除吧?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那就很困扰了啊。不妙呀,真的很不妙呀。”
见我一言不发,为了恳求谅解中馆低下了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总之他鞠躬道歉的样子颇有气势。
“在学生面前这么失态是我的不对,老师在这里必须要向你郑重道歉…………所以说,看在老师认错的份上,这里能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呢,真介君?拜托了,就像这样!”
“…………”
不太确定这里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即使被眼前的男人双手合十,我也只是感到困惑而已。
不,在那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重新去称呼这个人。
老师…………对年龄比自己小一轮、可以做女儿的学生怀有那般心思,他真的值得我说出这个敬称吗?
因为是老师,所以无论做什么应该都是为了学校整体的安定而着想……看来我好像是犯了被先入为主的观念所束缚的错误。
人是有多面性的。
在那当中也有只以自己的欲望为驱动源,枝叶的其他部分早已腐烂衰败的物种。
只是这样的人刚好坐上了教职者的位置而已。
“真介君,这里就不能说些什么吗?老师我很不安呀。——还是说,真介君是在把我当作犯罪人士来看待吗?”
“…………没有这一回事。”
我花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像样的回答。
虽说惊讶的部分是有的,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底,对象只是个精虫上脑的肥猪,看起来也没有那方面的性取向,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
对周围的大人我老早就没抱有任何期待了。无论这个人有着多么扭曲的精神结构,抱持着多么畸形的道德观念也与我无关。
我只想明哲保身,活在只为了自己而打造的乐园里。
“是吗?呀啊,太好了太好了。”中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把拿去擦额头的手帕放进口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真介君是一个处事圆滑的人。就是这里。老师想要委托你一件事。不,说是合作也行。”
“委托……?”
自爆出秘密之后接下来还打算指使别人?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坦白说,就算对象不是真介君,我也怀疑岁纳同学很可能正在和其他男人进行不好的来往。说到底,本就没什么事是空穴来风的。会有谣言传出去这件事本身不就说明有问题了吗?正因为太单纯了,所以才会被别有企图的男人拐骗。”
“进一步说的话,既然都传出在宾馆密会这么隐秘的消息了,是情感纠纷的可能性非常高呢…………明明还处于需要专心学习的年纪,却没日没晚的和不同的男人厮混在一起,这样的岁纳同学老师我可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越说下去越是咬牙切齿,到了后面更是攥紧拳头捶向了沙发。
他痛心疾首的愁容一面像是在悔恨着什么,一面又像是对没能阻止什么发生的自己感到愤怒。
不。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教育者。
他会愤怒的原因,他会说这么多话的动机恐怕连推测都不需要。
从背脊深处泛起前所未有的嫌恶,我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把话说完。
“因此啊,老师想请你调查的就是谣言的真相。别害怕,很简单的事。像扮演卧底一样的感觉,跟班上的其他同学打听情报,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收集更多岁纳同学的信息…………怎样,这种事只有真介君才能做到吧?”
他的意图我总算是清楚了。
把我叫进辅导室的目的,实际上一开始就是为了说这些吧。
嘴上打着大义名号,但中馆的目标其实是少女本人。
而且从他的语气和模样上来看,他似乎不像是在第一次指使别人行动了。
把看上去很好控制的学生当作棋子,围住猎物,悄无声息地获取猎物周遭的情报,最后再一口扑上去…………原来如此,这就是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么?
说是想解开谣言的真相,但实际上只是单纯想抓住女孩的把柄。
如果真的查出来女孩偷偷瞒着大家结交了男友,他完全有可能以此为威胁材料,让重视名誉和形象的女孩对自己言听计从,服从各种强人所难或不可告人的命令——
对,就像是我所做的那样。
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我和这个肥猪说不定有十分相似的地方。
在少女的眼中,我也是这种被邪念所附身,卑贱不堪而肮脏下作的模样吗?
不,不应该再继续往下想了。
我瞪向了他。
“你想说的我已经懂了,但我没有什么非得帮助你不可的理由吧?说到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跟我无关。我没有要干涉别人行动的想法,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也会保密的,请你另请高人吧。那就这样,容我先走了。”
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实在是不想在这里久呆了。
拍了拍长裤上的灰尘,我点头致礼后便起身离开室内。
中馆没有做出任何阻拦我的动作,看起来似乎愿意把我放行。
虽然有点惊诧于他从容不迫的感觉,但我并没有回过头。从情报面上来看,只要离开这里就是我的胜利,我没有与这种人同流合污的必要。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大人的手腕。
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如果没有任何把握或设计,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刚上来就对区区一个陌生人推心置腹的。
如果小孩子期待的战斗是像少年漫画般,赤手空拳且火热的拳脚相交,那么成年人的战斗就是收集各个途径的装备,对身无寸铁的人进行镇压。
两者的理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喔哦?就这么走掉真的好吗,真介君?老师可是知道的喔,你是那个人的孩子这件事。”
用仿佛在谈论昨天家里的袜子不知道不小心弄丢在哪里的语气,中馆啜了一口茶。
“…………”
“十年前的大型开发项目……哦不,从这么久远的事情开始说起来话就太长了。不过啊,真没想到在那之后你们一家人可以混得这么有模有样呢。你想啊,这里可是名门喔?学费什么的,应该不是过去你们家的财政状况可以负担的起的。呐,我说得对吧?”
我的脚被钉在了地上。
出现了没办法置身事外的状况。
十年前、那个人、家庭过去的财政状况……光是这些只言片语,就可以理解这个人不止是与我有过因缘那么简单。
毫无疑问,他背地里知道着什么。
正如黑社会的人际网络构成是错综复杂的,即使是一个小人物也可能掌握着足以摧毁整个组织的秘密那般,毫无疑问,这个人应